【文化·博物】独具异彩的礼县圆顶山秦器

独具异彩的礼县圆顶山秦器

蟠虺纹车形器及局部图

蟠虺瓦棱纹盨（本文图片均为资料图）

　　甘肃日报特约撰稿人 祝中熹

　　甘肃礼县大堡子山秦公陵园面世不久，圆顶山秦贵族墓地又被发现。圆顶山位于礼县永兴乡赵坪村西北侧西汉水南岸，与大堡子山隔河相望，距离不过3公里。西和河由南而北，经圆顶山东麓脚下与西汉水合流；圆顶山临水的北坡，是一片平缓宽广的河谷台地，这一带往昔曾多次出土过先秦文物。20世纪90年代，在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指导下，由礼县博物馆进行了抢救性发掘清理。经初步勘察，已知这是一片范围较广、跨时甚长的秦国墓地，既有春秋早期，也有春秋中、晚期乃至战国时期的墓葬，而且多为贵族墓葬。这表明在秦都东迁关中后，仍有公族留守西垂。从其位置和广度看，这应当就是秦国最早的一处国人墓地。它与大堡子山公陵一南一北成掎角之势，共同拱卫着国都的西郊。圆顶山贵族墓区的发现，不仅进一步落实了秦人发祥于西汉水上游那段被遗忘了的历史，也为寻找西垂遗址具体位置提供了新的依据，更使秦史、秦文化研究大大开拓了视野。

　　圆顶山墓地已发掘清理墓葬4座和车马坑1座，时代都属春秋中期。墓葬均为圆角长方形直壁竖穴土圹墓，东西向，棺椁葬。这批墓葬虽经不同程度的盗扰，但因该地区临近河岸，地下水位较高，墓底大都进水，形成纵横交错的地下隧道网，加以政府采取措施，随葬器物大部分得以保存，发掘清理收获甚丰。共出土金器、玉器、青铜器、陶器、石器、骨器、贝器等数百件。青铜器数量最多，器类有鼎、簋、椭方壶、圆壶、盨盉、盏、甗、尊、盘、匜、椭杯、盒、车形器、剑、铜柄铁剑、戈、镞及各种车马器。墓区数量可观的出土器物，受到学术界的高度重视。

窃曲波带纹列鼎之一

　　造型精致的青铜器

　　墓区所出列鼎形制大体一致，而纹饰多样。垂鳞纹青铜鼎，高23.1厘米，口径22.2厘米。方唇平折沿，口微敛，沿上立厚方耳，耳上端略宽，鼓形浅腹，圜底稍平。足柱中部起凸箍一周。腹上部饰凤鸟形对称窃曲纹，上下两凤共目而各有喙，凤躯已图案化。下腹部饰两排相错的垂式重鳞纹，上下腹两种纹饰带之间以宽弦纹相隔。耳外廓饰长短相间的重环纹，足上部饰蟠虺纹。与大堡子山秦陵所出鼎相比，圆顶山墓地所出鼎有以下几点明显变化：一是鼎腹下垂度回缓，已成扁圆鼓形；二是蹄足特别粗壮，已硕大到与鼎身不成比例的程度，蹄底尤其阔广；三是足根已外移至接近于鼎腹中部，足间宽距大于腹宽；四是垂鳞纹的地位在下降，蟠虺纹已成为重要鼎饰。蟠虺纹簋出自墓葬M2，高20厘米，口径17.5厘米，通宽31厘米。弧面盖，盖顶圆握，深子口微内敛，鼓形腹。双兽首耳无珥，兽首突目，高方角，卷鼻。圈足外侈，下附三小兽首低支足。盖顶圆握内、盖坡沿、上腹部及圈足，皆饰蟠虺纹，盖面及下腹部饰瓦棱纹。器形与纹饰已接近民国年间出土于礼县东部的名器秦公簋，只是兽耳的高方角和圈足下的附足，还呈现着较早期的特征。

蟠虺纹扁圆盉

　　蟠虺纹椭方繁耳青铜壶：为圆顶山墓地出土的成对椭方壶中的一件，高52.8厘米，宽46厘米。覆盘式盖，大圈顶捉手，外敞深子口，长颈，束腰。高厚圈足内聚，圈足外廓小于器腹，前后两侧各附两卧虎为支足。颈部左右两侧出兽首耳套璧形环，环薄而小，纯系装饰品，兽首高耸方角，突目，嘴角两侧展出一对上弯如角的獠牙，衔方折柱，高高支起镂空的凤首。凤首长冠，圆目，喙下也展出一对獠牙。盖沿四周饰4只对称的长尾立虎，虎首向下：颈部前后两面各饰1只长尾立虎，虎首向上，虎身较盖沿立虎大而形态相同。垂腹四面各饰一突出的兽首，方角凸目，巨嘴露齿，两侧同样展上弯的獠牙。盖顶和璧形套环饰细密蟠虺纹，盖沿、器腹、圈足饰线条已完全图案化了的双勾蟠虺纹，颈部饰风格相同的波带纹，波谷中填简化兽面。全器在不同部位共附饰鸟、虎等动物18只，镂空而横展高举的凤首，灵动精致，最具魅力。值得一提的是附饰动物中，兽嘴或凤喙两侧弯出角状獠牙的表现手法，在圆顶山墓区青铜礼器中多有所见，其含义使人困惑。它是否意味着两种动物的结合，还有待探讨。

　　垂鳞纹小钮耳青铜壶：为墓地所出与成对椭方壶相配的一件圆壶，高34厘米，宽22厘米。口微侈，兽钮平面子盖，短颈圆肩，肩部有对称的环钮式耳，瓠形深圆腹，平底。腹正中与腹上部各饰一周细齿界纹，上腹部饰相错的4排垂式细重鳞纹，其上饰一周三角纹带，三角内填卷云纹。这种形制与纹饰的圆壶十分罕见，可视为战国时期盛极一时的秦式圆壶的祖型。盟和簋的功用一样，都是五谷类饭食的盛具；区别在于簋身为圆体，而盟则为椭方体，盖较深，可仰置使用。在配套组合的礼器中，相对而言盟较少见。

　　蟠虺纹繁耳青铜盨：高21.5厘米，长40厘米，宽12.2厘米。覆盘式深盖，圈顶为一圆角长方形平台，方唇，四圆角处各饰一弯喙大尾已图案化了的凤鸟，启盖却置4鸟充作4矮足，盖即成为另一件盛器。盖颈部斜坡四圆角处及左右两侧，各饰行虎1只，盖沿直壁前后两大侧面各饰行虎3只，虎首皆向下。器身子口，形状大小与器盖对称，前后两大侧面的口沿直壁也各饰行虎3只，虎首皆向上，与盖沿虎一一对应，颇具匠心。器腹左右两侧有图案繁丽的镂空巨耳，主体结构是双凤首共身套合，周边附缀5只小虎和1只小鸟。圈足高厚，四角大面一侧附4只行虎为支足，虎屈腿长尾，块状方爪以使器置平稳。虎背上各饰1只小鸟，妙趣横生。盖与器身相互对应地装饰蟠虺纹和瓦棱纹。全器造型庄重浑厚，纹饰繁盛华贵。附饰鸟、虎等动物多达46只。

　　蟠虺纹扁圆青铜盉：通高32厘米，长35厘米，宽11厘米。长方形覆盘式高盖，圈顶式捉手，深子口，圆唇。盉身扁体，略呈椭圆形，圜底稍平，下支蹲坐熊头顶行虎的4足。盉腹一侧中部弯出兽流，兽头立双角，巨嘴圆张为流口，嘴两侧向外弯出如角的獠牙，兽腹与足爪外向。与流相对的盉腹另一侧为兽形鋬，兽腹与足爪同样外向，兽首耸角，巨口，同样有上弯的角状獠牙，鋬上部饰一仰身坐熊，双掌前举。盖顶圈内中央饰一冠齿硕大的卧鸟，圆目长喙；四角饰与卧鸟同型的4只小鸟，鸟首皆外向。盖沿四角斜棱上各饰1只向上爬行的小虎，而在与鋬靠近的一侧，饰1只前体附盖后体悬空的大虎，耸耳回首，长尾上卷，两后足恰与鋬上仰坐之熊前举的双掌相嵌衔，构成控制器盖开合的旋钮，而虎体则成为联结盖与錾的活链。设计构思之巧妙，动物造型之生动，铸作工艺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盉肩部四圆角处各饰1只行虎，虎首外向，与盖棱之4行虎相对应。有流一侧肩部正中则饰一形体更大的回首虎，以填补空隙，减少因另一侧熊虎活链的复杂结构而造成的不平衡。盉腹两面正中心各饰一对脐状圆突，以圆突为中心形成内外两个装饰区域，以数周凸弦纹为界，域内饰细密蟠虺纹。全器附饰各类动物共计30只。

垂鳞纹圆壶

　　研究价值高的车形器

　　圆顶山墓地所出青铜器中，观赏性和研究价值最高，从而受世人青睐的当首推出土的一件车形器——蟠虺纹四轮车形青铜器。其通高8.8厘米，舆厢长11.7厘米，宽7.5厘米，高3厘米，轮径4厘米。四轮无辕，方舆有盖。舆厢呈盒形，盖由中间纵向启缝的两扇合成。舆上四角各安装1只立鸟，鸟足可以旋动。当4鸟方向同舆向一致时，厢盖即可开启；如果鸟向同舆向错位，厢盖即被锁住。装饰与实用相结合，寓机巧于观赏之中。盖扇对接处，一侧为蹲坐的熊钮，一侧为跪坐屈臂的人形钮（人首断佚，后经修增），人、熊相向。舆下装带轴的四轮，每轮辐条8根，车毂突出，軎辖俱全，虽经两千多年的水浸土蚀，至今仍可运行。舆身四侧及盖面，均饰细密蟠虺纹。此器的功用和性质是饶有兴味的问题。有学者主张这是一只妇女放置首饰、化妆品的盒子，并据此推论墓主为女性；有学者认为这是辆微型挽车，用作明器。笔者赞同认为，因为结构如此复杂、附饰如此张扬的首饰盒，是不便于实用的。所谓挽车，指先秦王公贵族丧事中运送灵柩之车，须由死者的亲属、臣僚、挚友等生前关系密切的人执绋牵挽而行，不用马驾，故不设辕衡之类车件。因无辕衡驾驭马身以保持舆厢平衡，故须改两轮为四轮。因舆中置放灵柩，故须设盖并附以盛饰，以示华贵。此器同山西闻喜县西周晋墓所出“刖人守囿”六轮青铜挽车形制、装饰风格非常相似，规格也接近，二者当存在源流关系。

蟠虺纹方壶

　　镂纹繁丽的青铜短剑

　　秦人的尚武精神，在武器尤其是剑的制作领域，有鲜明的反映。春秋时期中原地区的青铜短剑虽已趋于多样化，但主流仍是柱脊式剑；而秦剑则沿着自己的发展，与中原及江南的剑式迥然有别。列国中秦国用铁较早、较普遍，已知时代最早的铜柄铁剑大都出于秦域。圆顶山墓地共出土短剑5枚，除一枚腊、茎铸为一体的曲腰喇叭形扁茎青铜剑外，其余4枚剑身均为铁质，一枚剑柄为金首金格，另3枚为青铜剑柄（铁身已锈蚀殆尽）。

　　蟠虺纹镶绿松石青铜剑柄为其中一枚，长10厘米，首宽4厘米。镂雕蟠虺纹，纹路清晰遒劲。两面各均匀镶布9枚绿松石珠，翠色柔和，光泽晶莹。茎两侧出6组突齿，乃蟠虺纹样的自然伸展，和谐有致。圆顶山秦墓铁剑之铜柄，和陕西陇县边家庄、凤翔八旗屯秦墓剑柄近似，但镂纹更加繁丽，时代似较边家庄所出为晚而更接近八旗屯所出。宝鸡益门村春秋秦墓所出3件金柄铁剑的剑柄，亦镂空蟠虺纹，亦镶嵌绿松石，应是圆顶山秦式剑柄的进一步发展。

　　如果说西周末春秋初秦人的某些青铜礼器还可能出自周人匠师之手的话，圆顶山这批青铜器物恐怕已是秦人自己的作品了。这批器物时代特征分明，风格完全一致，反映了秦国青铜铸造技术的较快进步。此时秦都早已东迁关中，在已不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西垂地区，能制作出这样一批工艺难度相当大的器物，令人惊叹。

镂空蟠虺纹剑柄

　　异彩纷呈的秦器

　　细审这批青铜器的风貌不难发现，许多从西周后期沿袭下来的工艺因素被削弱乃至扬弃，有些因素则被发展、被强化，或被保留而形成定式；另一方面，许多新的因素萌生，并迅速成长，引导秦国青铜制作走向一条独立发展的道路。以下两点给人印象最深：一是善于用鸟、虎、熊等动物附饰器表的艺术手法。动物造型逼真，形态动人，栩栩如生，而且布位匀称，大小相配，错落有致，构思脱俗，铸工精巧，突出了视觉效果，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秦人已全然摒弃了商周青铜礼器上动物形象森然可怖的宗教意念，着意营造、渲染活泼灵动的清新气息，表现了一种努力追求动态美的艺术情趣；二是纹饰图案发生了巨大变化。春秋早期还很难见到的蟠虺纹，此时已占据绝对优势地位。不仅是礼器，包括许多车马器，甚至在一些兵器上，都能欣赏到蟠虺纹细密繁丽的风采，蟠虺纹已进入全盛期。毫无疑问，秦人对蟠虺纹情有独钟。这一方面显示了秦人审美观念的个性，另一方面也标志着我国青铜工艺进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即模印法出现并流行的阶段。

　　和大多数春秋秦墓一样，圆顶山墓区出土玉器数量不多，品位一般。器类有圭、璧、璜、玦、环、觿、墈、管、片、珠、四棱器等，多为佩饰，但未见多种佩饰组合的串饰。蟠虺纹玉玦和齿首玉觿是其中工艺较好的两件。玉玦径3.1厘米，两面纹饰，以阴线紧贴内外器廓，规出纹饰界缘，单勾或双勾阴线雕饰疏散蟠虺纹，已能看出蟠虺纹向卷云纹演化的迹象。玉质较纯净，呈淡棕色。玉觿长约5.3厘米。觿首与角部有明显界限，首端斜平，上弧起齿，中间有供佩系的小圆穿。角部弧度较大，角端尖锐，角身侧棱被磨成斜面，当为用于解结的实用器，可证觿起源于史前居民佩戴猛兽牙、角的说法。玉质较纯净，呈灰褐色，雕工相对精致。